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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飞絮

风烟飞絮

 

【图恒宇/马兆】明月何时照我还

 ·逻辑混乱的原作向展开,几乎没编出来什么新的剧情


·因为基本没有涉及左右的描写所以是无差


(夹带私货给大家推: 梁翘柏《在到处之间找我》)


 


 


人生是一条永恒的单行道,所有的错误都将在上面烙下印章。但当时间的限度被拉长到虚无的永恒,我们是否还能确认这是原来那条线段的无限延长?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你想回到什么时候?”


 


 


图恒宇在彻底被夹杂着月球碎片的,冰冷的咸腥的海水夺去意识之前,看到了自己言尽于此的一生。


 


出生于2010年,死亡于2058年,48岁,不长不短的时间,不年轻也不老的年纪。他的过世会被感叹为英年早逝,但活着的时候又处处清楚地感受到岁月风干凿刻留下的残忍痕迹。海水争先恐后地涌进呼吸道,窒息和寒冷让他的脸色发青。


 


 


窒息而亡是一种很痛苦的死法,图恒宇很早就知道这一点,早在他的少年时期——那个时候勉强算得上是黄金年代的末尾,抬头还能看见一个似乎对于人类文明来说太过于长久以至于可以说是永恒的光点——他就了解到了这一点,从科普书上和亲身经历里。那时候每周五他的放学时间比别人晚一个半小时,结束了信息竞赛的培训之后才慢慢地踩着夕阳往家里走,路过平时无人的街道,很意外地被一大群人堵住去路。警察拉起临时围栏,向他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在更换路线之前图恒宇往那里看了一眼,看到一张青白浮肿的脸,腐烂程度不高,还能看得见挣扎的痕迹和痛苦的表情。


 


 


时间过去了几十年,曾经永恒的象征也风化在时间的长河里,即将献上一场狂暴的葬礼,这一幕突然第一次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我会变成这样吗?被捞上去的时候估计会挺吓人的,认不出来还要查DNA才能确定身份……但是也无所谓了,反正没有人会为了这个担惊受怕。他很漫无目的地想,人忍受痛苦的时候总是会靠这种方法分散注意力。他曾经不是这样一个漂浮的人,踽踽独行于世界的上空,十四年前的车祸把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地基连根拔起,从此剩下两道和这个残破的世界的联系。虚实之间,前者是让丫丫过完一生的执念,后者是……氧气的残存越来越少,他的意识里出现的那张脸逐渐随着视野的模糊一并消散了。


 


 


联合政府临时指挥中心的屏幕上,图恒宇这个名字后面跟随着的参数被一条直线取代,和前面一行形成了完美的平行。


 


 


北京先遣一队,任务失败。


 


 


 


让一切倒流。被月球残骸砸碎的建筑一角重新归回平整,倒灌的海水轰隆隆地撤回进海洋,他再一次看到链家的广告,带鱼的印象应该是裹着面糊的长方形,他们被捞出大海。倒计时的时间逐渐充裕,战略核武器回到各国政要的手里……天光越来越亮,回到年轻的图恒宇在研究所里一个忍不住疲劳的下午,他那个时候甚至还没从大学毕业,得到了导师毕业的保证,夜以继日地跟着研究员们做项目。与其说日夜颠倒,倒不如说对于他们来说作息已经不成概念,疲惫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去睡一觉。他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梦里还迷迷糊糊地演算着公式,但突然参数和变量当中出现了细微的脚步声,整个数学的空间突然崩塌,他被吓得不轻,从沙发上猛地坐直。


 


 


帘子唰的一声打开,他才逆着光模糊地分辨出来面前的人形。“醒了?”一个声音很平静地说,他的神思才从梦里抽回来,慌慌张张地起来站到一边,眼皮都好像还粘在一起。


 


 


“图恒宇。”


 


 


来人很娴熟地把桌面上堆积着的文件收到一边,又一页页地查询翻阅,并没有看他。


 


 


“老师您知道我……?”


 


 


“当然,”他似乎是笑了一下,把那一打被写得乱七八糟的a4纸放下。“这几天经常看见你在这里,工牌就挂在外套上,你怎么会觉得我不知道。”


 


 


他看了一眼眼睛睁得很大、窘迫得想立刻逃离的年轻人,继续很平稳但又很快地说:“你们导师找你,在304。不用不好意思,我办公室在别的地方,这里没挂牌子你不知道也正常。我旁听过你本科的答辩,对数字生命研究有兴趣的话,毕业以后可以来找我。”说话间他已经走到门口,临关上门想起什么,对着图恒宇指了一下胸牌,阳光晃了一下,他只来得及看清证件照旁边的姓名:马兆。


 


 


“马老师!”图恒宇好像想到什么,突然冲过去握住了门把手,马兆抬眼看过来,右边的眼皮耷拉着。“我要是跟您一起做项目……沙发还能再借我用几回吗?”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无礼而且荒谬,空气刹那间安静得像凝固了一样,图恒宇几乎想穿越回这句话出口之前灰溜溜地收拾好东西离开。但马兆只是愣了几秒钟,然后几不可闻地笑了一下,挥了挥手:“作息还是要规律一点。”


 


 


时间很快地过去,图恒宇离开研究所回到学校,用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收拾完一切程序需要拿到学位证书,相当顺利地进入了马兆所在的小组。报道那天他到得太早了,给马兆打电话,对方没接,半个小时之后才回了一条消息跟他说上午有事,让他先找地方等着。图恒宇熟门熟路地刷卡进门,七拐八拐地找到一个没有牌子的角落。门打开,新鲜的尘土味道扑面而来,角落里放着很熟悉的沙发,比半年前他午休的时候多脱落了几块皮。原先桌上散乱的文件被收了起来,只剩下一本封面落了灰的《数据结构与算法分析》,或是别的什么专业书,图恒宇拿起来翻了几页,里面零零碎碎地看到铅笔字的圈点勾画。


 


 


有人在门板上用指节叩了两下,图恒宇抬起头来。马兆穿着白色的工作服站在门口,冲他晃了晃手里簇新的工作牌,语气并没有久别重逢的任何特殊,或者是对于这一富有仪式感的日子的喜悦:“我就猜到你会在这里。时间差不多了,别的新组员也都来了,工牌和工作服我顺路给你带过来了,收拾一下,吃个午饭,来帮我发一下资料。”


 


 


图恒宇愣了一下,从他平淡得甚至不带称谓的语气里读出了一些亲切的熟稔,点了点头接过马兆手里的东西:“好的,马老师。”


 


 


后来回想起来,确实有一段日子挣扎着在黄金时代的尽头熠熠生辉过,他们曾经在研究所有着一段生机勃勃而锐意进取的时光。但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体验,其他美好的时光亦如是,有太阳的日子里,没有人会在意一块被夕阳照亮的窗边的桌面有多美。提起来,似乎当时的天都更加晴朗(事实上在可预见的将来里,这也不再是一个感性的形容。)马兆对他的……与其说是偏爱,倒不如说是比旁人多出一点的熟稔,微妙地维持在一个只有他能够察觉的限度,例如纵容他在自己习惯工作的地方睡午觉。一开始只是休息,等到天气冷了的时候图恒宇把自己的毯子带了过去,然后就半永久地挂在了马兆的椅背上。以此为开始,从水杯、笔记本、笔,到加班到深夜的时候必备的速溶咖啡和几块小饼干,一开始散乱在桌上,后来有一次马兆参加别人的喜宴,用喜糖盒子装起来放在桌角。东西越来越多,甚至到后来图恒宇难得回一趟家,还要从这里的文献堆里把自己不小心落下的钥匙翻出来。这种特殊感是润物细无声的,以至于偶尔几次图恒宇单独或者是被分配到其他小组工作,都会被人问一句:“今天怎么没跟马老师在一起?”


 


 


没有人觉得奇怪,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们组会开的时间不大固定,尽可能节省时间,项目进展到新的阶段的时候才会重新分配一下任务。研究员做起来事情看不到手机是常有的事情,五分钟见不到人马兆就很不客气地把图恒宇派去捞人。他开会的风格和平常没什么区别,语气平淡,语速飞快,没有什么多余的信息和修饰,基本上就是上一个阶段的总结和下一阶段任务分配的讨论,图恒宇分神的时候就留一只耳朵听着,默默地倒数,两人一组数到第六个,马兆就会说:“剩下的部分图恒宇和我负责,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马老师。”他也总是会这么说。


 


 


剩下的部分是一个意义很模糊的名词,而一般情况下在他们这里代指最多的工作。很多个夜晚所有人都下班回去睡了,所里唯一亮着的灯下只剩他们两个,除了机器运转的声音,宁静得像时间凝固不再流淌。外面的夜出奇地黑,像是永远不会再亮,这一个寂寂的夜就是永恒。


 


 


他坐在电脑屏幕面前,有的时候是输入数据,或者是做别的测试,大概在工作结束之前要坐至少三个小时,马兆则会整个房间走动,找到一张张信息密度高得可怕的白纸,或者是在数量多到远看像堵车的高速公路的信号灯里检查机器运行状态,再在图恒宇脑袋彻底点下来之前远远地扔来一包速溶咖啡。


 


 


他们心照不宣地有了很多默契,比如这个时候就代表着马兆默许他休息十分钟。图恒宇端着咖啡坐到沙发上,窗户太大的房间怎么都会透着一股寒风,图恒宇把毯子抽出来盖到腿上,看到马兆正在窗边的机器前导出一部分数据,让图恒宇突然感受到一种黑夜寂寂里的安全感,他放空大脑的时候漫无目的地到处看,最后注意点落在马兆只在衬衫外面披了一件工作服的外套。马老师都不会冷的吗?他想,注意到天空开始发亮。


 


 


所里所有人都非常信任马兆。尽管他的行事风格总有些不近人情,但那种坚硬冰冷的理性创造出的恢宏的成果,让他的形象变得格外坚实而可靠。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永恒都已经变得脆弱——甚至于太阳!都可以欺骗人类,在它预估寿命的前几十亿年提早陷入衰老死亡,但当时的图恒宇却近乎执念地从马兆身上汲取到了确定性,似乎他本身就代表了一种稳定,命运都必须在此止步。


 


 


在图恒宇还小的时候,世界的方向就已经逐渐从繁荣稳定走向混乱,听的故事里总有对过去的怀念。很多事情对他来说只是历史,而历史注定是无法被后人完全体会到的,时间长河不曾停息,真实的感受随之流走。即使影像技术日益发达,他戴着VR也注定不能拥有那样一代人的性格和心境。天灾的年代,确定性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人们早就已经不再像灾难开始时一样时刻惴惴不安,放浪形骸的享乐主义在一小批人当中盛行开来。有一次出公差的时候,图恒宇被委任集中订票,翻到最后一张马兆的身份证,1997年12月22日,新世纪之前生人,他忍不住走神开始想,前灾难时代的生活图景究竟是什么样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和经历塑造才能塑造出这样一个几乎看不到变化和忙乱的人?


 


 


他没来得及想出答案,肩膀被人伸手拍了一下,把他吓得“哦”了一声,差点跳起来,回头看见马兆背着手站在他旁边,透过度数很深的眼镜看他的屏幕,伸出手指点了点:“想什么呢,身份证号都输到上一栏去了。”


 


 


图恒宇尴尬得手忙脚乱,把退格键按得发出哀嚎,没敢直面心里难以辨析的陌生震动,也没敢回头看。


 


 


那的确是一段平静明媚得显得太珍贵的日子,以至于让他产生了一种,这一切就是亘古的永恒的错觉。丫丫会在他身边慢慢地长大,从一个小女孩长大成人,开启她自己新的一生。而他自己会一直跟在马兆身边把研究做下去,在可预见的未来内,真理的边界还相当遥远,在深夜里被一包速溶咖啡砸醒的夜晚还会重复很多遍。


 


 


 


 


“悠长得像永生的童年,相当愉快地度日如年,我想许多人都有同感。然后崎岖的成长期,也漫漫长途,看不见尽头。然后时间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繁弦急管转入急管哀弦,急景凋年倒已经遥遥在望。一连串的蒙太奇,下接淡出。”—— 张爱玲 《对照记》


 


 


 


马兆接到组员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刚刚做完一组数据分析,从上午一直忙到三点多还没来得及吃午饭。电话里的声音很嘈杂,但是因为惊恐而变得尖锐响亮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了过来:“不好意思……马老师,小图他出事了,现在一身血在门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呀!您快过来看看吧!”


 


 


他心里立马坠了一下,有一种悲剧的预言终于还是应验的感觉。这个年代的噩运冷酷而公平地降临,破碎的语言并没有传达太多有效的信息,但他赶向门口的路上却有一种诀别的悲哀,很多片段无意识地闪回,午夜加班困得点头时的、在记录任务的便利贴旁边写吐槽的、婚礼上穿着西装笑得很幸福的图恒宇,都是他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受到朝气和幸福的片刻。他冥冥之间感受到少见的惴惴,于是加快了脚步。


 


 


先映入眼帘的是血,大片大片地擦在地上,然后是几乎脱力倒在地上的图恒宇,手臂撑在一边的转运床上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马老师,”图恒宇勉强辨认出来人,用一种他们共事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语调艰难地张嘴:“……马老师,我求求你救救丫丫。”


 


 


 “……你先起来。”图恒宇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皮肤的温度冰凉,然而鲜红腥热的血沾上白色的外套,隐隐约约似乎还渗透出残余的温热。他像没有听到马兆的话一样,身体陡然发力抓住他的外衣下摆,殷红的血很快划出大片大片残忍的痕迹。图恒宇身上有伤,骤然发力让四肢百骸的痛楚一瞬间全部像海啸一样汹涌,血随着他表情无意识的扭曲从眉骨上的伤口里流下来,像流下一道血泪:“马老师,你答应我,救救丫丫……马老师,我,丫丫她……”


 


 


“图恒宇!”


 


 


马兆的声音陡然提高,疾言厉色背后的内荏让他自己都觉得虚弱。他同样大口地呼吸着,以期让仿佛被放进真空的心脏舒服一些。图恒宇全身颤抖了一下,一颗眼泪沿着血痕掉下来,嗫嚅着慢慢站了起来。


 


 


“……带到实验室去吧。”他转头对在一边的研究员说,对方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马老师,这……”


 


 


“带他去吧。出什么事我来负责。”他挥了挥手,背过身去,神色晦暗不明。对方没有再回答,脚步声和转运床滚轮的声音逐渐远去。他回过头去,看到图恒宇踉跄着追上护理床的背影。


 


 


纵然“直觉”在马兆的生活中并不被作为一个科学的因素时常纳入考虑,但此时此刻的情形却让他感受到一种戏剧化的呼应。那种隐隐察觉到的“诀别”的悲戚并不是来自于生命的终结——图恒宇受的伤不重,只是面部的划伤显得有些可怖。他第一眼见到图恒宇时迅速地估计了他的受伤情况,隐隐地松了一口气,在此时也显得荒谬。他捏着全新的数字生命储存卡,预见到一种更为长远而彻底的诀别,而这种诀别让他禁不住指尖颤抖。他望向这一张小小的电子元件,看到了可预见的未来。它代表着一种“可能性”,这本不是一件坏事,但就像看不到故事的大结局总会让人浮想联翩一样,递给绝望的人一个缥缈的希望,他就会为了避免痛楚而全身心地相信这种希望,而距离相信的一步之遥,就是执迷不悟。


 


 


桌上摆着一张合照,是图恒宇进研究所那年全体员工一起拍的。马兆站在中间,而图恒宇站在后排,很年轻的一张脸,清澈的目光穿透时空被定格在相片里面。马兆伸手触碰了一下那张脸,袖子带倒了放零食的盒子,里面的东西零碎地散了一地。


 


 


在他们之间,这并不是生命的离别。而是对过往那些阳光明媚的日子的挥别。潘多拉之匣一旦被打开,无论是从前的图恒宇,亦或是他们之间无言的信任,在图丫丫的数据上传的那一刹那,都将作古。


 


 


他深吸一口气,轻微的叹息散落在空气里,然后快步地走出去,推开门,把数字生命卡掏出来放在图恒宇充血的双目前:“图恒宇,你想好了。”


 


 


图恒宇似乎很吃力地抬起头,沉重而又缓慢地点了点头。马兆也点了点头,退回到操作间里去,掷地有声地说:“我负责。”


 


 


 


后来很多次,在“生活”已经成为伪命题的永生里,年轻的,2037年的图恒宇用平板调取数据,一遍一遍地看550w提供的影像资料。他尽管知悉了一切后来发生的事情,心智和性格仍然是27岁的年轻人,那些打击没有真实地发生在他的身上,因而性格还没有在日日夜夜的痛苦里变得扭曲。他又一次看到马兆最后对他挥手让他离开的场景,忍不住想,马老师如果能有机会重新复盘这一切,会不会后悔于对他的纵容。


 


 


这一切的纵容几乎是自然而然的,尽管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但将时间线拉长就能从漫长的十余年当中抽丝剥茧地读出核心。从默许他使用550A,到在月球上放弃550C救他,马兆应允他加入550系列后续开发,在往后14年的日子里也从没有食言。他每一句拒绝的话背后都有一声叹息,微弱的气流冲淡了拒绝的狠意,措辞里就带上了一点无奈的余地:但是“不可以”,不是斩钉截铁的愤怒,而更像一种劝导和提醒。即使他们的主张在这几千天里渐行渐远,最后甚至走向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马兆依然在一次次的叹息里尝试着再把他从这个世界的上空拉回地面。他本没有必要诚恳地履行承诺,就连图恒宇自己,在启动550A之前也不自信能得到全然信任,因而要回头再确认一次允许,但马兆在550系列的开发过程中却从未反悔。在某几个工作的深夜,图恒宇摘下眼镜,四位数的近视让一切轮廓模糊,马兆脸上由时间带来的憔悴也融化模糊在色块里,那时候他一恍惚,某一个刹那以为回到了过去的时间,然而光阴似箭,资源日益紧缩,他端起水杯,没有闻到熟悉的速溶咖啡味道。


 


 


但2058年的图恒宇没有时间想这么多。


 


 


他们的这一次任务执行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不顺利的。一共四个人的小组,在进入北京互联网中心之前就因伤减员到只剩下他和马兆两个人。小杨受的伤很重,一大片血在难得的空腔里留在他们的手上,图恒宇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恍惚地觉得太阳穴像针扎一样疼痛,他愣愣地目送小型空腔上升,血迹在水里晕开,直到消弭于无形。马兆在背后拍他的肩膀,沉郁地看他的眼睛,声音低低地喊他的名字,一瞬间才把他的神思从缥缈的半空拉回眼下的世界。离地狱一字之差的水下世界里,灰尘的味道呛人,从门缝里看出去,深海几乎是凝结的黑色,马兆去接硬件,他自己则在操作台前噼里啪啦地输入重启程序,调用很少的一点心神漫无目的地想,想这次任务结束以后会怎么样:他也许会被恢复进入地下城的资格,然而靠近550系列的权限一定会被永远取消,十四年漫长得残忍的思念,他几乎想象不到自己将如何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度过余生;想即将坍缩瓦解的月亮,他曾经在上面消磨了最为年富力强的十四年。丫丫喜欢数学,喜欢天空,曾经指着夜空娇声娇气地问,爸爸把月亮摘给我好不好呀?他不能把月亮摘给女儿,就选择把她带到月亮上。在父亲的眼里,这就只是她一个人的月亮;他依稀听到背后的硬件发出的运转声,想,这时候倒是很像很多年前,也是两个人,也是很漆黑的晚上。


 


 


图恒宇在车祸之后变得沉默,那些不再说出口的话就变成脑子里飞速运转的思考,于是渐渐地养成了发呆出神的习惯,在自己的世界里建起一道精神的躯壳。然而破碎的房顶带来席卷的洪流,把他的沉默也一并打破,古言说水利万物而不争,然而在此刻却像最凶猛的野兽一样带着杀意气势汹汹地倒灌进来。他还没从一瞬间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却听见自己的名字。


 


 


他突然感觉到心脏像被单独摘出来放在万米深海之下一样压抑紧缩,还随着缺氧的窒息感。“图恒宇!快来帮我!”马兆在一门之隔大声地喊,一卷卷厚重的电缆压在他的腿上,沉重得像本来就没有移开的可能。一种莫大的恐惧突然像烟花一样在图恒宇的世界里炸开,他几乎踉跄着摔到门口,把手臂伸到极限。他的人生在变故之后用痛苦磨掉了他性格上稚嫩乐观的部分,然而那个年轻的、以一种过分天真的方式在老师身上汲取着确定性的图恒宇却依然有一部分在他心里活着,只是太久没有触碰所以蒙尘。车祸之后他无心社交,人来人往,甚至到最后数字生命研究所都被取消遣散,很少的交际里竟然只剩下马兆,还会以不高的频率问候几条。他从学生时期往后就习惯了马兆的存在,占据了他大部分生命意义的研究生活里对方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潜意识里的依赖依然存在,以至于他从来没有设想过眼下的境况。像在花房里工作的人,时间久了就会忽略房间里的味道,离开的那一刻才骤然感受到清晰的失去。在车祸以后他变成了一个在世界上方漂浮的人,像一只气球,对于丫丫的执念牵引着他,然而在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真正牵引着他的另一根实线是马兆,断裂开之后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像是失重一样失去立足的地方。


 


 


水还在流淌。


 


 


液面逐渐上升,他们伸出的手只有十厘米的距离,然而遥远得像不可逾越的天堑。


 


 


像海啸一样的无力感时隔十几年再次汹涌而来,而这一次图恒宇很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过去、现在和将来彻底地碎裂。海水已经淹没到马兆的下巴,“图恒宇,”他的语气突然归回平静,而图恒宇却被昭示了一种悲凉的直觉。人类总是爱用昵称凸显熟悉和亲昵,长辈会喊他小图,同事则会更亲切一点地叫他小宇,马兆的直呼全名就显得有些生份,图恒宇并不介意什么,潜意识里感觉到了信任和偏爱所以不追求形式上的亲切,反而到最后听见自己的名字就知道是马老师找,倒成为了一种额外的特殊。很多次马兆喊他的名字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回放,他悲哀地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此后不会再有人这样喊他的姓名。


 


 


他没能越过那道注定的门。马兆说,没有人的文明毫无意义,在水下难得地露出很放松的笑容,嘴唇动了几下,在冰冷的海水里嗫嚅地做出一个口型,挥了挥手。


 


 


回去吧。


 


 


回去吧,图恒宇。


 


 


回去吧。


 


 


2058年的图恒宇,在彻底闭上双眼之前,肺部充满了海水,窒息感到达极限的时刻,听见了马兆被淹没在海水里没有声音的一句话。图丫丫还在屏幕里撕心裂肺地哭着喊爸爸,他却只能听见一片寂静。


 


 


眼前的视野黑下去,却又骤然亮起来,像天光乍破,像很多年前的图恒宇从午觉中醒来,看见窗外的阳光,那时候月亮还在,那时候顺着视线看过去,尽头的时钟显示的时间尚且还很早,他们年轻健康,来日方长。


 


 


在他们身后的不久,地球停转,四季全部成为永恒的冬天,柳树不再会抽芽,溪水不再会流淌。寄寓着人类自古以来多少愁思的月亮彻底在寂寂无声中承载着300个英魂成为星屑,在水下十七层的几乎像人类文明身后遗迹的北京互联网中心旧址里,他们生命的实线永久地成为一个泡沫,剩下的一套潜水服徒劳地在海水里很慢地飘动,科技和文明的结晶在此不比水草特殊多少,他们沉睡在这里,他们都没有回去。


 


 


然而时间无限地向前方延长,春风也许会重访江南,岸堤变得湿润,土壤柔软。


 


 


银钩已逝,明月何曾照我还?


 


 


纵有千古,明月何时照我还?


 


 


此心安处,不必明月、照我还。


END


 


终于打下了这个end,心里松了一口气,决定还是在最后碎碎念几句。流浪地球2是我贫瘠的文艺作品欣赏历史里可以说当之无愧的第一名,打动我的是一种宝贵的复杂和真实,以至于走出电影院的第十二天,那种震撼还在我脑海里萦绕。我思考的时候,经常被人类文明建设起来的一座座科技人文的丰碑所震撼到,而球2探讨的话题和画面里画面外对“文明”两个字的诠释都给我一种催泪的共鸣。而数字生命这条线对于人工智能和生命这两个母题的探索更是兼具了科技和人文两种看似站在两边,但其实有着千丝万缕纠缠的话题。总是觉得图恒宇和马兆这两个角色的关系性非常微妙,在磅礴的母题下我不太敢把他们之间这种微妙流动的关系性任性地更改定型,感情这种东西事实上是流动且柔软的,我们对关系的定义是对这种几乎不可定义的东西的标签化。我并不对这种标签化做负面评价,但是在写作的过程中拿了很多种框架去试图对比都觉得有点亵渎。关系性事实上是独特的,由两个个体之间每一个具体的时间和相互的感受所建立起来。我编故事的能力实在是很差,所以每一次写文章不像同人文,反而像一篇有情节的探讨,很抱歉把这样一份食之无味的加工食品端到大家面前(。


 


文章的结尾处其实写的时候有点上头了,思维非常混乱,突然对意识流就有了一点感性认知(虽然我也知道我写的这些东西并不是!只是乱七八糟地想堆砌一些感想)事实上我有一点暗示回到开头的意思在里面,所以建立在这篇文的逻辑上我表达的是2058年的图恒宇事实上就是在海底和马兆一起死去了,他们生命的节点就言尽于此,“回去吧”,是一种和解与释然。对于马兆来说,是他在劝图恒宇不要管自己,做完任务后返回,也是自己对注定的死亡的释然,虽然笔力实在不足,这一部分的视角缺少了很多,但是我还是很想表达出他作为一个执念于真正的死去的人在死亡面前的无畏(这里的无畏并不是没有求生欲望的恐惧,相反他在水下的行为可以看出他非常想活下去,而是想说一种坦然的接受,与图恒宇对于丫丫的像是一场幻梦的执念相对。)而对于精神上相当憔悴的图恒宇来说,这一句回去吧,和马兆的死亡共同构成了逼迫他意识到生死现实的一记重锤:“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记住这一串数字”,在闭上眼之后他再次看到曾经那一段明媚的日子是一种回归,放下一种执念同时也是一种回归,他和世界的联系是对于给丫丫完整一生的执念,而在这里执念破解,他却没有像气球一样飞向空中,而是松开了拉扯着他走向虚无的绳子,回到地面上。


 


特别难得的是,这一次我很早就想好了标题。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其实带入这里细品有一些格外的况味,毕竟在他们死后不久地球停转,春风不会再绿江南岸,而明月更是早已经坍缩瓦解,不会再照亮旅人归途,他们沉睡在深海的机房里,也不会有机会在归还,第一句的询问就是这个意思。然而像周老师说的那样,相信抬头还能看到蓝天,鲜花挂满枝头,文里写相信的一步之遥就是执迷不悟,现在在这里回到了正道,有那么多的人依然相信有朝一日在新家园里万物复苏,这里的问号就变成了一种希望的企盼。而最后的陈述则是想说,此心安处是吾乡,在释然之后他们事实上已经完成了一种和解和回归,因此不必明月,甚至不必归还,归宿就是落脚的最好的地方。


 


上面胡诌八道了一通虽然有可能看起来像是绝望的文盲在嗷嗷乱叫,但是说出来真的感觉像出了一口气一样畅快。投入了好多感情然而逻辑思维实在是很差,写下开头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写什么探讨什么,乃至于到最后自己看了一遍都觉得散乱而没有中心思想,想说很多然而组织得并不好,私密马赛!蹭了好多老师们的饭,真的很拜服于大家精彩的想象力和细腻的感知。在此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这种鲜活的触动了,感谢郭导感谢流浪地球,感谢图恒宇和马兆也感谢两位演员老师,写文的时候想要带入的歌曲就有好多首,文首的《在到处之间找我》,以及《三千年前》都是我情感的来源,感谢谢谢伟大的音乐,更感谢阅读到这里的你。那么这里就是真的end啦!谢谢!小灯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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